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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世宗嘉靖皇帝,被誉为有明一代最聪明的皇帝。其御宇的四十六年,除开初期几年大礼议的斗争,其余四十年他都牢牢地掌控着王朝的大权。
其治下能人辈出,却都逃不出他的掌心。二十多年不上朝却依然能让皇权丝毫不旁落。可见其帝王心术、权谋手段非一般人能企及。
不过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嘉靖并没有使用什么匪夷所思的手段,比方说他就用“猜字谜”这个简单办法,把内阁诸大臣们一一调教成提线木偶。
按照明朝的朝堂潜规则,朝廷和地方要职均由朝廷组织会推,选出候选人名单后再报于皇帝御批。为了表示对朝廷重臣、要员们的信任,皇帝一般只能在上报的名单中选取。如果皇帝不同意,一般也只能把名单退回让朝廷重新会推。
如果皇帝硬要自己直接指定人选,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绝对会引发朝堂大地震。朝臣们会以皇帝不纳忠谏言、被宵小蒙蔽等等理由开始吵闹,进而有目的的对支持皇帝的部分官员进行攻击。理由就是他们蛊惑了皇帝。
另外,皇帝不经会推自行任命就意味着对会推官员的不信任,那他们只能上表辞职,而参与会推的大多为阁臣和各部长官。这会导致政务处理无法正常进行。
所以会推是朝廷文官们限制皇权的一大利器,嘉靖本人就吃过亏。大礼议时,嘉靖想让张璁、桂萼入阁帮忙,但是朝廷会推就是不选这两人。让嘉靖也无可奈何,后来只能通过杨一清,让其带着两人入阁。
有次闽浙总督空缺,朝廷讨论接任人选。不知为何,嘉靖从内廷传出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宪似速,宜如何”,似乎是皇帝对人选有自己的想法。
内阁首辅严嵩看着纸条,一头雾水,想了半天他觉得嘉靖是在担心升迁胡宗宪太快,会引起朝廷非议,于是严阁老准备再给胡宗宪做做宣传工作。这个时候严嵩的儿子提出了异议。
严世藩认为皇帝不想用胡宗宪,原因就是纸条里的“宜”不是“应该”的意思,而是指杨宜。后来严嵩按照严世藩的看法,将杨宜推上去,果然嘉靖就批准了。
不少人通过这事儿,觉得严世藩掌握了嘉靖的字谜生成机理,实际就是掌控了嘉靖的心思。认为这也是严党能掌权二十余年的重要原因。
我个人觉得这种观点太小看嘉靖了。无论是严嵩认为纸条意指胡宗宪,还是严世藩觉得嘉靖更中意杨宜,这都不是他们自己对此次任命的想法。而是他们在揣测嘉靖想法,想按照嘉靖的意思去办。
这才是嘉靖这个小把戏真实的目的。重点不是在于你猜不猜得出他的意思,而是是你不能有自己的观点,你得主动去揣摩并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主动让嘉靖去控制。
这里我们得说说明朝内阁和皇帝之间是怎么合作的。一般一项政务报到朝廷,皇帝是不能直接作出指示的。皇帝只能批复内阁的票拟意见(也就是阁臣认为这项事务应该如何处理)。
一般情况下皇帝又不能直接反对内阁的票拟(跟会推名单一样,直接反对会让内阁被迫辞职垮台),原则上皇帝只能同意,最多也就是留中(不批复也不送还内阁重拟)。
对于皇帝来说,虽然可以撇开内阁直接传达旨意,但是这种无内阁附署的“中旨”,朝堂里很多大臣不认,理由很堂皇 -- 无内阁附署的旨意,很有可能是佞臣矫诏。
无形中内阁阁臣的票拟会对皇帝造成严重的限制,有些时候内阁会通过票拟逼迫皇帝们去同意他们原本不想发布的政令。因此一些比较重要的政务,皇帝会先行找机会私下与内阁商议。
碍于人情世故和朝堂规则,皇帝也不方便事事都先私下知会阁臣,这一旦被发现也是灾难性的(申时行就是因为和万历私下通信议论立储,被攻击下台,导致万历在争国本中更为被动)。
这也是嘉靖玩字谜的根本原因。表面上是向阁臣传达票拟要求,即便是被别人看去,也无所谓,因为这些字谜,字面上的意思都是乱七八糟的,你怎么解释都行。
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嘉靖要通过这个手段控制住阁臣。嘉靖对很多重要的政务都会发出“谜语”,这就导致阁臣们在票拟时,必须揣摩皇帝的意思,而不是文官集团的意思,自然而然的就站在了皇帝这一边。
对阁臣们来说接到这些“字谜”就意味着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为什么呢?因为猜出意思,并按照皇帝的意思去做,仅仅只是开始。成功了那自然是皇帝圣明,失败了那是你作为阁臣无能失职。皇帝的意思?呵呵,皇帝什么时候给了意见?你这是“揣摩圣意”,罪加一等。
如果说不想上套,不理“字谜”,可以;故意假装猜错了意思,也可以。但是嘉靖皇帝真正聪明的地方在于,他能看出你是猜不出,还是故意装成猜不出。对嘉靖而言,不愿意猜的和故意装的,都意味着不愿意做木偶。
对于这些人,嘉靖皇帝就会安排别人把他“请”出朝堂,张璁、夏言不就是这么走的么?而当你主动的想皇帝之所想,思皇帝之所思,还能逃出他的掌控么?
那么最后的问题,那些文臣们为什么要飞蛾扑火呢?原因也不复杂,嘉靖拿出了他们无法拒绝的诱惑 -- 权力,你只要愿意做木偶就给你权力。一个真正有抱负(无论是财富还是成就)的人怎么拒绝的了权力的诱惑?
对于嘉靖而言这其实是个无本买卖,权力放在自己的提线木偶手中,跟在自己手中有什么区别么?
所以说严世藩猜出嘉靖的意思,又能如何呢?如果猜不出,连做嘉靖提线木偶的资格都没有。